台灣的「中國哲學界」有一股邪風,就是出現一些根本不曾註解儒、釋、道經典的所謂「中國哲學專家」和學者。這些專家學者中,有些人在哲學系中,以哲學作幌子,自許為儒、釋、道哲學的「詮釋者」;而視對儒、釋、道經典從基本學術作起的「註解者」為考據訓詁家,或視之為一般國文老師,而完全不將他們視為哲學家;以至於在言辭上,經常有意無意間,就流露出蔑視「註解者」學術地位 的不屑之意。

由於中國經典,尢其是中國先秦經典,都具有以古文寫作的特殊性,如果沒有前人「註解」,許多現代學者根本看不懂經典的原文。那些不作註解的詮釋者,之所以能看懂各家經典而加以詮釋,其實全都是靠古人 或現代人所作的註解而來。所以說,註解者才是真正第一手詮釋者,那些依靠別人註解來詮釋經典的中國哲學專家,其實都不是第一手的詮釋者,而是第二手的「尾巴哲學家」。

但是現在這些第二手的「尾巴哲學家」,卻反過頭來想要當學術的頭,甚至反過頭來否定第一手的「註解」者,而把自己視為最高的「詮釋者」,這在學術上是極為可笑的。

中國文字,往往一字多義,甚至一字可達十幾義以上。所以 當經典「註解者」透過考據訓詁的校對及分章別句,最後在一個字的古代眾多字義中,選擇某一個字義,來作為經典中某一字的註解,如此他本身就是在從事「詮釋經典」 的工作;因為他必須以自己的詮釋能力,為經典中的文字,選擇最適當的字義,所以他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詮釋學家。

當經典註解者,認為所有古代文字的字義,都無法表述自己所了解的經義,因而自己創造新的定義字詞來「註解」經典時,他本身更是在從事「詮釋經典」 的工作,因為他已經出現了「創造性」的詮釋行為,所以他當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詮釋學家。

當一位別出新義的「註解者」作完「註解」工作之後,這位註解者,事實上已經完成了「詮釋」工作的第一手訓詁性及創造性的詮釋工作,所以說,「註解者」的「註解」工作,本身就是詮釋學的工作,「註解者」本身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詮釋學家,只有他才有資格稱為中國哲學的第一手哲學家。

至於那些自己沒有能力作註解,而利用「註解者」的「註解」來作詮釋的學者,或者依賴在許多位註解者的「註解」之後做詮釋的學者,這些學者所作的「詮釋」,其實都只是「詮釋學」第 二手之後的工作,所以只能算是第二手詮釋學家,或只能算是第二手哲學家。

一旦註解者日後對經典中的某一個重要字義,作出更正確的修正時;那些第二手的詮釋學家,便不得不要跟著改變他的詮釋。當註解者被後人認定其註解是錯誤而加以否定時,那些第 二手的詮釋學家所作的詮釋,便不得不要跟著被否定;當註解者的註解被全盤否定而斷頭時,那些第二手的詮釋學家,便也不得不跟著被否定而斷頭。

從這裡我們就可以知道,第二手的「詮釋學家」,完全是依賴第一手的「註解者」而生存的;他們之間誰是老大,誰是老二,其實是非常明確的。所以在古代,沒有作「註解」的人,是不敢在學術界 裡說大話、耍大牌的;一大群在註解經典中沒有成就的人,更不敢自稱是一個學派。

一個依賴別人的「註解」而作詮釋的人,頂多只是耍耍嘴皮子罷了,要不然就只是一個弟子,永遠不會是師父,因為他永遠要跟隨著「註解者」走,他永遠是「註解者 」的老二,永遠不會成為老大,除非那學派中所用經典的註解,是他自己或他的學派導師所作的,這樣他才有學派的格局。

由於「註解」本身就是一種「詮釋」,「註解」也根本無異於 「詮釋」。 所以過去中國文人對於作「註解」的學者,極為尊崇,視他們為大學問家。凡是引用註解者的註解,都會將他們的名字或著作書名,甚至章節名稱順便寫出來,以示公信和尊崇;而「註解」者甚至 也不忌諱將自己的著作取名為「某某註」,這就表示「註解」即「詮釋」的崇高地位。

現在很多在各大學裡,自稱詮釋學專家的第二手學者,有些根本就沒有考據訓詁的學術能力作經典註解,只好完全依賴別人註解作成的白話文來詮釋;有些則是隨便拚湊古人或今人的註解作成自己的白話文 來作詮釋。這些人之中,有些學者承認自己的白話文是依據某人的註解,這種人還算是好的;有些學者則根本缺乏學術品格,高傲地擺出他的白話文,是不靠前人註解而寫出來的惡劣態度,完全不肯承認自己 是看了,或搬了,或偷竊了別人註解,才能認識經典,也才能寫出自己白話文的。

我曾經和一位宗教人士討論老子,他很不屑地對我說:「經典是死的,註解也是死的!所以不要被經典限制,更不要被註解限制!」於是他長篇大論地談他所了解的老子。可是我看他講的老子,除了摻雜一些佛教的外道思想之外,涉及老子的部份,不外乎就是河上公、王弼以及其他古人或現代人註解裡的東西, 根本了無新意,但是他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,他還以為這是他自己修道後,用心參透領悟出來的。

像這樣的人,他亂七八糟的錯誤思想,就是從一些自稱詮釋學專家或宗教家那裡聽來的,那些人從頭到尾就隱瞞了依賴別人註解的事實。所以作為後學的他,才會根本不知道那些詮釋學專家或宗教家,所教給他的全都離不開前人的註解,全都是前人註解中老掉牙的東西 ,最後他也才會不知道自己所學所講的,其實都是前人的註解,而妄以為是自己修行參悟的。

所以,如果你看過很多古人或今人的「註解」,你再去聽那些校園學術界裡,第二手詮釋學家或教授所講的老子。你立刻就會發現,那些人講的老子,不外乎就是河上公、王弼............以及其他古人或現代人的「註解」中掰出來的東西,根本了無新意。當然還有一些詮釋學家會摻一些佛教的東西來講,如果你對佛經的各家註解也有深入研究,你就會發現,連他們摻雜的佛法,也都是前人或今人佛經中註解的東西,同樣是了無新意。甚至那些吹噓自己是儒家,卻不曾註解四書五經的詮釋學者,他們講的四書五經,也都不外乎是從朱熹的《四書集註》或其古人今人的註解中掰出來的東西,當然同樣是了無新意。

如果沒有「註解」,這些搞第二手詮釋的學者跟本沒搞頭,他們連三教經典都是靠別人才懂的,這樣的人除非是瞎掰,不然能有什麼卓然出眾的高明「詮釋」。所以這些人非常怕人了解「註解」的祕密,所以他們不斷宣揚不要看「註解」,就是怕你知道他們講的老子、孔子、釋迦牟尼,全都是從別人的註解中 搞出來的;有些甚至是毫無根據,未經註解而自己瞎掰出來的東西。

由於第二手「詮釋學家」,對外經常以精通各家經典,會通三家五教作標 榜。他們演講時一下子講道、一下子講佛、一下子講儒,甚至還加些西洋哲學家的東西,或插入一些洋文,讓人誤以為他們對各家經典瞭若指掌,對三家五教學術精通圓融。所以才會讓很多人誤以為他們的學問,比只註解一家之學的「註解者」更 為寬廣,人們因此不會注意到,他們對經典根本沒有考據、訓詁、分章、別句、註解的第一手能力 ,也因此不會注意到,他們有些人吹噓的「詮釋學」,事實上是建立在依賴或偷竊古人、今人的註解而來的。

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絕不依經說法,而喜歡講些流行好聽,美麗吸引一般民眾的東西;演講會上、研討會上,以及電視上有很多儒釋道圓融的演說專家,很多就是這一類型自以為是一流,實際上卻是二流以下的神哲學家。

所以說,一個人或一個學派,如果在經典的「註解」上,無法脫離前人窠臼,仍然只是依賴前人註解而了無新意的話,他就不可能有什麼偉大圓融的「詮釋學」;如果有,也一定是沒有根據而自己胡扯的。如果大家對前人「註解」深入了解的話,就可以很容易找到他們「詮釋」中瞎掰的部份,而一一加以戮破;只是大多數對「註解」不了解的一般人,沒有能力看出來罷了。